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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暢然:《四書集注》早期的流傳形態與《孟子》升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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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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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書著作分《學》《庸》、《論》《孟》二組的傳統與《孟子》升經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影響深遠。此書版本一般以《學》《庸》《論》《孟》為次,但《四庫全書總目》認為起初次第是《學》《論》《孟》《庸》,后來書坊為了刷印裝訂方便,始將篇幅較小的《中庸章句》提到緊隨《大學章句》之后:

原本首《大學》,次《論語》,次《孟子》,次《中庸》,書肆刊本以《大學》《中庸》篇頁無多,并為一冊,遂移《中庸》于《論語》前。明代科舉命題又以作者先后移《中庸》于《孟子》前。然非宏旨所關,不必定復其舊也。(卷三五,四庫本,書前提要同)

《四書集注》原本次第之說并非四庫館臣首創。筆者對《四書集注》的版本沒有研究,以管見所及,明初永樂間官方編纂《四書集注》衍生著作——《四書大全》,盡管其原始編次是《學》《庸》 《論》《孟》,且為后世大多數版本所沿用,然而確有萬歷間(1573-1620)周士顯校正留耕堂周譽吾刻《周會魁校正四書大全》十八卷本、清劉孔敬較閱夢松軒本和四庫本即依此為序,可見此說至晚到明萬歷年間就有了。那么問題是,朱熹當年的《四書章句集注》是否即依此編次,抑或采用別種不同于《學》《庸》《論》《孟》的編次?

我們的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四書章句集注》無論成書還是早期流傳,都是《大學章句》《中庸章句》為一組,《論語集注》《孟子集注》為一組,因而不可能出現兩組之間的交叉關聯。至于讀書次第,自然可以與藏書之編次區別開來。如果認為讀書只能按版本的編次依次讀下來,那是荒謬的,完全經不起推敲。即便是一本書,讀者也可以從任何一頁或者一個篇章開始讀。何況四書的目錄學性質始終界乎叢書和單部著作之間,甚至叢書的性質是主流。而叢書的編次始終是松散的,特別是早期。即便時至今日,一個人得到一套《四庫全書》,難道第一部只能讀《子夏易傳》,而《中原音韻》則必須留到最后?其機械迂闊有不待言者。

當然《大學》居《中庸》前,與《禮記》中的篇第恰好相反,應該還是跟《大學》屬入門讀物、《中庸》比較難有關,也即照顧到了朱熹關于《學》《庸》難易程度的判別。至于《論》《孟》的順序,無論依內容重要程度、作者時代先后,還是朱熹關于四書研習次序的論述(包括閱讀難易),都起不到區別作用,結果都是《論》先而《孟》后。

關于分兩組的問題,已有許家星于2013年撰文,根據朱熹的生平資料論證得很清楚,例如說“(朱子此時對四書的處理是)《學》《庸》并提,《論》《孟》并提,并無四書合刻”。本文主要從目錄學和版本學的角度做一點補充和申發。

其實從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分兩組,各組子目的書名一屬“章句”一屬“集注”,即已很能說明問題。與《章句集注》配套的先導著作,《論》《孟》有《精義》(或《集義》等等),而《中庸》是與石《集解》相對的《輯略》,《大學》則無相應的成熟編纂,也能看出《學》《庸》與《論》《孟》在內容關聯度上聯系不強。從非正文構件看亦然,朱熹于《學庸章句》俱有淳熙十六年己酉(1189)序,于《論孟集注》則皆為序說,而二書共享的《讀論語孟子法》則更加證明《論》《孟》二書在寫作上即屬于一組。類似地,朱熹于《論孟精義》也有統一的乾道八年壬辰(1172)序,有統一的《論孟精義綱領》,后者區別于《論語精義綱領》和《孟子精義綱領》。

早于或同時于朱熹的學者,而且不限于二程學脈,其四書范圍的著作也常常以《學》《庸》為一組,《論》《孟》為一組。例如現存最早的私藏目錄,南宋尤袤(1127-1202,一說1194)《遂初堂書目》于“禮類”載“玉泉(當即喻樗)《中庸》《大學》、朱氏(朱熹) 《中庸》《大學》、四先生《中庸》《大學》解”,于“論語類(孝經孟子附)”載“王逢原(王令)《語孟解》、程氏《語孟解》 ……潁濱(蘇轍)《論孟拾遺》、五峰(胡宏)《論孟指南》、……《論孟集義》”。

晁公武(1105-1180)《郡齋讀書志》衢州本于卷四“論語類”載程頤“伊川論語說十卷”、尹焞“尹氏論語義十卷”,于卷十“儒家類”載程頤“伊川解孟子十四卷”。

淳佑九年(1249)趙希弁《(郡齋讀書志)附志》卷上(載袁州本《昭德先生讀書志》卷五)“經解類”于禮載朱熹“中庸章句一卷或問二卷、中庸輯略二卷、大學章句一卷或問二卷”,于語孟載朱熹“論語精義十卷、孟子精義十四卷”、朱熹“論語集注十卷、孟子集注十四卷”、張栻“論語說三卷、孟子說七卷”。

陳振孫(約1183-1261)《直齋書錄解題》卷二“禮類”載司馬光(1019-1086)“中庸大學廣義一卷”、張九成(1092-1159)“中庸大學說各一卷少儀解附”、朱熹“大學章句一卷或問二卷中庸章句一卷或問二卷”、朱熹“中庸輯略一卷”,卷三“語孟類”則載王令“王氏論語解十卷孟子解五卷”、尹焞“尹氏論語解十卷孟子解十四卷”、張九成“張氏論語解二十卷孟子解十四卷”、張栻“南軒論語說十卷孟子說十七卷”、朱熹“語孟集義三十四卷”、朱熹“論語集注十卷孟子集注十四卷”、朱熹“論語或問十卷孟子或問十四卷”、戴溪(1141—1215) “石鼓論語答問三卷孟子答問三卷”、陳耆卿(1180-1236)“論語紀蒙六卷孟子紀蒙十四卷”。

元代仍然可以看出。如元胡師安《西湖書院重整書目》載“語孟集注”。馬端臨《文獻通考》于卷一八一“禮”類著錄張九成“張無垢中庸說六卷、大學說二卷”、朱熹“大學章句或問中庸章句或問各三卷”、朱熹“中庸輯略二卷”,于卷一八四“論語”類載王令“王令論語十卷”、程頤“伊川論語說十卷”、尹焞“尹彥明論語解十卷”、張九成“張氏論語解二十卷”、張栻“南軒論語說十卷”、朱熹“論語集義三十四卷”、朱熹“論語集注十卷”、朱熹“論語或問十卷”、戴溪“石鼓論語答問三卷”、陳耆卿“論語紀蒙六卷”,于“孟子”類載程頤“伊川孟子解十四卷”、王令“王逢原孟子解五卷”、尹焞“尹氏孟子解十四卷”、張九成“張無垢孟子解十四卷”、張栻“張南軒孟子說十七卷”、朱熹“晦庵孟子集注或問各十四卷”、戴溪“石鼓孟子答問三卷”、陳耆卿“陳壽老孟子紀蒙十四卷”。值得注意的是馬書自“張無垢孟子解十四卷”至“陳壽老孟子紀蒙十四卷”的五個條目只有一條總注:“說并見'論語'條下。”足證馬書雖然依其類目將《論語》《孟子》著作分開敘述,然而著作內部的關聯卻無從抹殺?!端问?middot;藝文志》(卷二百二,四庫本)于“禮類”著錄“呂大臨大學一卷又中庸一卷”、“司馬光等六家中庸大學解義一卷”、“大學章句一卷或問二卷中庸章句一卷或問二卷中庸輯略二卷”、“張九成中庸說一卷大學說一卷”、“司馬光中庸大學廣義一卷”、“陳堯道中庸說十三卷又大學說十一卷”、“謝興甫中庸大學講義三卷”。論語類和卷二百五子部儒家類從略。

四書類著作兩組書寫作時間可以不同,當然也完全可能只撰寫四書兩組中的某一種;但在作者和收藏者的意識當中,《學》《庸》一組,《論》《孟》一組,觀念一直如此;只要作者注解其一,就有傾向注同組的另一部書(當然可以注意,宋代僅發生過只注《中庸》不注《大學》而沒有相反情況,這與《大學》屬入門讀物,比較簡單有關)。這種《論》《孟》一組的著述習慣,已經造成了《孟子》在目錄學上由子升經的升格運動;四書的推動力,至此則尚未形成。直到朱熹后學有關四書的系列著作大規模出現,始漸次造就出牢固的四書觀念。這種新觀念的首要特征,是于四書不再分擬“章句”“集注”那樣不同的書名,而是使用統一的書名;甚至不再為四部書分別作序,而是統一撰一個序(跋)。約明代以后,這種觀念又有了新發展,即不少四書學著作于各卷通題“四書某某卷第一”至“四書某某卷第幾”,其下再分《學》《庸》《論》《孟》,而不像宋元那樣于四書分別題“大學某某卷第一”至“大學某某卷第幾”、“中庸某某卷第一”至“中庸某某卷第幾”、“論語某某卷第一”至“論語某某卷第幾”、“孟子某某卷第一”至“孟子某某卷第幾”等等。直到此時,四書作為叢書的地位才遺失殆盡,變成純正的單一著作,這是四書觀念發展的極致。倘囿于后世的四書觀念來套在古人頭上,就會框住歷史,出現認識上的偏執。

然而宋元時期的朱熹后學即便使用統一的書名,也可以看到他們依然有二組分撰的傾向。如真德秀生前只編寫了《中庸集編》《大學集編》,而《論語集編》《孟子集編》則是后學據《西山讀書記》等資料補輯(詳四庫提要)。蔡模今傳《孟子集疏》十四卷,但據趙順孫《四書纂疏》,著有《大學演說》《論語集疏》《孟子集疏》(詳四庫提要),可見蔡氏著書也是《學》《庸》一組,《論》《孟》一組。金履祥既有《論語集注考證》十卷、《孟子集注考證》七卷,又有《大學章句疏義》一卷。其《論》《孟》著作名“考證”,是避趙順孫《四書纂疏》之名(詳四庫提要),則其疏《大學》時或許尚未見到趙疏,情況與蔡模未必相同。


二、《四書集注》早期流傳是《學庸章句或問》一組,《論孟集注》一組

今天比較容易見到的朱熹四書著作,是以《“四書”集注》、《“四書”或問》、《中庸輯略》、《論孟精義》的形態流傳。但在早期的流傳形態,卻是《大學章句、或問》、《中庸章句、或問》甚至還有《中庸輯略》一組,《論孟集注》一組。從本文前一部分所引宋元書目有關的著錄,已經非常明顯。當時的史料也可以證明。如端平元年“十月丁卯,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真德秀奏乞進讀文公朱熹《大學章句》《或問》,從之。”(《宋史全文》卷三二頁三八,四庫本)真德秀《勸學文》亦謂“南軒之《論》《孟》說、晦庵之《大學中庸章句或問》《論孟集注》則于學者為尤切”(《西山文集》卷四十頁三,四庫本)。像現存最早的宋當涂郡齋刻大字本《四書章句集注》,盡管不含《或問》,但同樣是先刻了《論》《孟》(嘉定十二年,1219),然后又刻了《學》《庸》。其《大學》后有淳佑十二年壬子(1252)馬光祖識語:“當涂郡齋舊有文公《語孟集注》。……光祖朅來假守,依仿規制,取《中庸大學章句》并刊之,足成四書?!墩Z》《孟》歲月浸久,間有漫滅,就加整治。”既然識語在《大學》卷末,文中敘述亦以《中庸》《大學》為序,足以確認刊行者是認為《中庸章句》居《大學章句》前的,這恐怕是因為《禮記》中《中庸》居第三十一,《大學》居四十二所致,與朱熹二《章句》原本的次序無關。這盡管與馬光祖等人于朱子學不夠熟悉、深入有關,但還是能說明叢書中的次第不是那么要緊。

至于《論孟集注》何以未與相應的《論孟或問》一組流傳,是因為朱熹在世時很早即顧不上同步修訂《論孟或問》,因此后來一直向友人及學生說明《論孟或問》已與《集注》不相對應,可以不看。這一方面是因為《論》《孟》篇幅較大,修訂一遍大費周張,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論孟精義》在不斷補充擴大。今傳本只限于二程學脈,但朱熹后來已經把采擇范圍大大擴大了,從而大大增加了同步修訂《或問》的難度。而《學庸或問》則篇幅較小,尤其是注解《大學》者鮮,寫作時需要照顧到的羈絆較少,所以朱熹生前一直與《學庸章句》保持了同步。這種篇幅上的對比,典型的例子是宋代有人刻行了《大學或問》二卷《中庸或問》二卷《論語或問纂要》□卷《孟子或問纂要》一卷。朱熹《晦庵集》里凡涉及到《或問》之書信,絕大多數都是討論《學》《庸》,尤其是《中庸》的。而《論孟精義(集義)》又何以未與《論孟集注》一組流傳,則主要是卷帙較大之故。像前引宋元目錄著錄可以看到,《大學或問》是緊跟《大學章句》,《中庸或問》仿此,而《論》《孟》則永遠是《集注》一組,《精義》一組,而非《論語》一組,《孟子》一組。

明永樂編《四書大全》時,就是采用了帶有《或問》的原始版本,所收解說除陳祥道、二程、謝良佐、朱熹外,尚有蔡淵、陳淳、程若庸、真德秀、盧孝孫、趙順孫、黃淵、陳櫟、倪士毅、東窓李氏等等很多家。這些人未必都注過《或問》,只是因為他們注《四書集注》時會傾向于把《或問》、朱熹文集、《朱子語類》等材料都用進去,所以會存在相關內容。但的確存在注者把《學》《庸》二《或問》作為單獨的解說對象。如宋熊禾《四書章句集注標題》二十一卷,就包括《大學或問》和《中庸或問》各一卷(《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經部》三三一九號,下文引同書只注編號)。元張存中《四書通證》于《大學》即題《大學章句或問通證》,《中庸》仿此?!端臅笕非吧碓呤恳恪端臅嬦尅贩謩e于《學庸輯釋》后各列《朱子或問》一卷(三三四三號);許家星文則注意到倪書兩大來源之一胡炳文《四書通》“收入《學庸或問》”(第11頁,不過筆者于四庫本胡書中尚未找到相應內容)。這些是《四書大全》帶有《學庸或問》的最直接動因。

這種帶《學庸或問》的《四書集注》,直到明代依然不鮮見。有明確年代的版本至晚到嘉靖。今天能見到的帶《或問》的《四書集注》版本中,最早的是兩個元刻本。一為至正二十二年(1362)沈氏尚德堂刊本(三三○二號),含《大學章句或問》一卷《中庸章句或問》一卷《論語集注》十卷《孟子集注》七卷;一本具體年代不詳(三二九七號),是《大學章句》一卷《或問》二卷《大學章句》一卷《或問》二卷《論語集注》十卷《孟子集注》十四卷。明代版本除年代不詳者外,均晚于永樂(一四○三-一四二四)。最早的是正統十二年(1447)司禮監本(三三○○號),為《大學章句》一卷《或問》一卷《大學章句》一卷《或問》一卷《論語集注》十卷《孟子集注》十四卷。又有成化十六年(1480)吉府刻本(三二九八號),分卷同司禮監本;嘉靖(1507-1566)應槚刻本,《論語集注》分二十卷(三二九八號);嘉靖吉澄刻本則《孟子集注》分七卷(三二八七號);嘉靖四十三年(1564)益藩樂善堂刻本《四書集注》僅存《學》《庸》部分,分卷亦同司禮監本。此外《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經部》著錄的明本尚有三三○一號,分卷亦同司禮監本;三三一六號、三三一八號,分卷同應槚刻本;三二八九號,分卷同吉澄刻本。徐德明認為明代帶《學庸或問》的《四書集注》刻本俱出司禮監本,單從分卷看似無太大問題;認為明司禮監本出永樂《四書大全》 ,而《四書大全》出元尚德堂本,則似有再驗證的余地。因為其一,元代至少尚有另一個本子也帶《學庸或問》,今天見不到的宋本永樂年間(甚至更晚)也很可能見到,正統年間司禮監本甚至更晚的明本也存在徑據宋元舊本的機率;其二,《四書大全》是《大學》不分卷,《中庸》無論《章句》還是《或問》都分上下卷,這與已知元本和后來的司禮監本都不同。這種問題只能通過細致的校勘得以解決。

帶《學庸或問》的《四書集注》逐漸退出歷史舞臺,一方面是《論孟或問》在日益成熟、強大的四書觀念的作用下對《學庸或問》的吸引,以及《四書集注》在科舉中居核心地位帶來對《學庸或問》的排斥,使《學庸或問》脫離了最初的流傳“團隊”——《學庸章句》,轉投了其實“落伍”、不太有資格與自身匹配的《論孟或問》(《四書或問》結集過程在明弘治以后完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凡解說《四書集注》特別是編纂“大全”類資料匯編的四書著作,往往要參考甚至大段打散引用《或問》,導致《集注》附帶獨立成帙之《學庸或問》的必要性降低。

當然,筆者猜測朱熹紹熙元年庚戌(1190)于臨漳所刊四書,或許是按照《學》《論》《庸》《孟》或《學》《論》《孟》《庸》的次第編排?!稌R漳所刋四子后》使用了“先后”的字眼:“故今刻四古經而遂及乎此四書者,以先后之。”(《晦庵集》卷八二頁四十至四一,四庫本)。朱熹向別人追述時用了同樣的字眼:“是以頃年嘗刻四古經于臨漳,而復刻此四書,以先后其說,又略述鄙意以附書后。”(《答曹元可》,《晦庵集》卷五九頁七)所謂“先后其說”,似乎即指經子各品種的評騭暨排序?!秾W》《論》《庸》《孟》是文中所述程子教人之次,但現存二程文獻中找不到。當然文中主要述四書相對于六經的基礎優先性,《學》《論》《庸》《孟》只是依朱熹所認為的作者時代先后而已,其內部次第相對而言沒那么重要。而《學》《論》《孟》《庸》,許家星文主此次第,是依文中朱熹的點評做的調整,符合朱熹六十歲以后關于研習四書最常說的一種次序。這應該是朱熹在寫書刻書過程中考慮四書整體次第絕無僅有的一次。但假如只是依作者年代先后排列(也即《學》《論》《庸》《孟》),則其歷史意義,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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