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指出,任何文化要立得住、行得遠,要有引領力、凝聚力、塑造力、輻射力,就必須有自己的主體性。文化主體性是一個國家區別于其他國家進而獲得發展自主性、創造性的精神標識和動力引擎,是一個民族世代相續、自立自強的價值源泉和思想靈魂,是文化自覺、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強的根本依托,是形塑文化向心力、彰顯文化影響力、更新文化生命力、提升文化持久力的根本軸心。有鑒于此,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堅守,就是要以習近平文化思想為引領,明辨出守正固本、開放包容與明體達用的文化義理,開顯出魂脈與根脈辯證結合、自我與他者美美與共、傳統與現代有機融通的文化圖景。
魂脈與根脈的辯證結合
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堅守,需要在守正固本的邏輯中,傳承與豐富中華文化的特質和內涵,更新與發展中華文化的形態和范式。守正固本以持守正道、固守本源為意旨,是彰顯文化主體性的本質性規定,也是鞏固文化主體性的規范性要件。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守正,守的是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指導地位的根本制度,守的是‘兩個結合’的根本要求,守的是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權和中華民族的文化主體性。”由此可見,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守正,實質就是守“主義”與“精神”之正,固“魂脈”與“根脈”之本,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結合”,呈現理論“魂脈”和文化“根脈”的“契合”。
馬克思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雖有著不同的話語體系、隸屬不同的文化形態,但在“核心價值取向”“哲學思想方法”“社會理想追求”上均有高度契合性。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高度契合,一方面展現了二者交往耦合的基本理據和實踐效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于文化融通,發展更新了自己的文化遺產,實現了自身的現代轉型,馬克思主義也突破了時空間距,在中國這一特定的境域中,為自身的科學性、開放性、世界性與人民性提供了經驗辯護與事實確證。另一方面彰顯了二者在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塑造和堅守上辯證結合的基本立場與實踐邏輯。
理論“魂脈”與文化“根脈”的辯證結合,以互成互通的方式形成了“新型文化有機體”,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開創提供了方法上的典范。一方面,馬克思主義以真理之光激活了中華文明的基因,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也充實了馬克思主義的文化生命,二者共同強化了蘊蓄于中華文明基因和馬克思主義理論內核這一新的文化生命體的思想根基。另一方面,“魂脈”與“根脈”的辯證結合在方法上克服了單向度的主體性及囿于某一中心的封閉性,堅持意義生成拓展的開放性,走出各偏一隅、各執一端的狹隘和僵化的文化主體性生成理路,從而在“魂脈”與“根脈”的圓融會通中保持航向,尋求突破,與時俱進,激活潛能,學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以守正固本的本源性立場,高擎馬克思主義理論旗幟,堅守意識形態的科學性與生命力,厚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沃土,確保自身的精神貫通性與內涵原發性。
自我與他者的美美與共
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堅守,需要守正固本的本源性邏輯給出文化主體性生成的源流與邊界,也需要開放包容的認知性邏輯給出文化主體性持存的意向與心態。因為文化主體性實質上意味著文化主體意識的全面覺醒,也意味著文化身份認同的深度自覺。自我性作為文化主體性的內核,顯示了文化主體得以綿延繁盛的自為性。任何文化主體性的堅守,都需要通過自我性在世界文明之林中彰顯自身獨有的風格與氣派,但若只聚焦自我性而忽略乃至無視他者性,缺少與其他文化形態的關聯共生,就容易喪失文化遞嬗和更新的驅動力與創造力,難除唯我主義之幽靈,難祛保守主義之積弊。不過,雖然五彩繽紛、異質多元的文化他者共同繪就了絢麗璀璨的文化花園,但若就此迷戀文化他者而迷失文化自我,陷入自我拋棄、自我否定的唯他狀態,就會落入虛無主義之泥潭,跌入主體缺失之逆境。
以此為鏡,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堅守,就不能固守自我孤獨前行,更不能委身他者籬下寄居,而是要在自我與他者的美美與共中互鑒互通。一方面,文化自我以真誠溝通的心態走進文化他者。另一方面,文化他者以平等交流的姿態攜手與己并肩的文化自我。在互鑒互促中,文化的自我性得以堅守卻不走向意義封閉,文化的他者性得以尊重卻不趨向任性專橫。在開放包容中,自我中心、全盤他化的理念被束之高閣,否棄自我、拒絕借鑒的踐履被拋諸云霄。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經過長期努力,我們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更有條件破解“古今中西之爭”,也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更迫切需要一批熔鑄古今、匯通中西的文化成果。其中的“中西之爭”,其核心表征實質是文化主體性之爭,也是人類文化發展進程中保守與進步、守舊與維新等議題的輕重、本末、優劣之爭,其破解與匯通之道可在文化自我與他者美美與共的邏輯理路中得以顯明。唯有揚棄“唯我”或“唯他”這一非此即彼的文化主體性思維范式,在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堅守中敞開邊界、自由流通、真誠交流,方能最大限度地彼此承認并接受他者的視野,最大限度地減少文化交往的阻力與傷害。
文化自我與文化他者的美美與共,以平等互待的方式消解了西方文明此存彼亡的排斥對峙和以一馭萬的主奴邏輯,凸顯了中華文明同世界其他文明彼此交融并博采眾長的動態互鑒。具有突出包容性的中華文明以朝向共識為旨歸,以兼容并蓄為取向,遵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而不同”的認知邏輯,在自我與他者的融貫中書寫了“美人之美,美美與共”的文化主體性話語。
傳統與現代的有機融通
中華文化作為厚植于本土智識、本土經驗與本土問題的文化范型,內蘊著中華民族孜孜以求的價值內核、意義追尋與精神境界。中華文化雖具有實質性、穩定性與權威性等基本特質,但其主體性卻時常在古今之爭中被拷問與回應。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民族具有百萬年的人類史、一萬年的文化史、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中華文化因其獨立性與獨特性而勾勒出全景式的中華民族社會生活樣態,傳承了中華民族千年不息的精神血脈,彰顯了民族基因與文化源流。由于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歷史依據奠基在自身的傳統之中,故而傳統也就構成了當代中華文化主體性堅守與發展所要自覺依憑的根本支點。傳統雖與時間維度的歷史相涉,但并非純然自存的“塵封之物”“自在之在”,而是作為發展的動態過程貫通于過去、現在、未來的精神積淀,在同現代的持續對話和不斷糾纏中,成為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核心表征,而中華文化主體性則會借由古與今等諸多維面的碰撞、纏結與交融,在歷史嬗變中展開自身,在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彰顯中更新自身。
鴉片戰爭以降,中華民族遭遇前所未有的浩劫,陷入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的窘境,中華文化也裹挾著對外來挑戰的回應而被迫將自身置于傳統—現代的視界與框架中加以檢證與評判。就視界與框架而言,傳統無疑有別于現代,但并非云泥之別,沒有傳統的現代勢必漂浮無根,失去同現代對話的傳統也注定了無生氣,任何各執一隅、各據一端的方式都是極端“中心主義”的現實表達,純然孤立的傳統視域與純然孤立的現代視域都只不過是人為的一種抽象。因此,對待傳統與現代,理性可取的方式不是以現代凌駕傳統或者以傳統擠兌現代,而是以“關系化的思維范式”置換“對象化的思維范式”,讓二者不斷糾纏、展開對話,在糾纏中“視域融合”,在對話中“和諧共在”。
如是觀之,中華文化主體性的堅守絕不是囿于線性歷史觀的藩籬,將傳統與現代分而治之,而是要從整體性的畛域看待二者的共生關系。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人民至上與唯物史觀新發展研究”(23&ZD016)階段性成果)
作者:胡軍良,西北大學哲學學院教授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