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有著豐厚獨特的傳統文化,其中備受華夏兒女尊崇的是流傳千載的孔孟之道。孟子以弘揚孔子之道為己任,其思想不僅豐富發展了儒家文化,也深刻影響了中國哲學和社會。習近平總書記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時代價值總結為六條,即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與求大同。其中,講仁愛、重民本與孟子的仁政、民本思想有直接關系,可見孟子思想為涵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提供重要源泉,其傳承弘揚也對中華文化傳承和延續具有重要意義。
孟子畫像
孟子對孔子思想的傳承與發展
孟子“受業子思之門人”(《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以孔子的繼承者自居,曾說“乃所愿,則學孔子”(《孟子·公孫丑上》)。孟子在繼承孔子之道的同時,又進行了創新與提升。程頤曾評價道:“孟子有功于圣門,不可勝言。仲尼只說一個仁字,孟子開口便說仁義。仲尼只說一個志,孟子便說許多養氣出來。只此二字,其功甚多。”“孟子性善、養氣之論,皆前圣所未發。”(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孟子序說》)宋儒施德操說:“孟子有大功四:道性善,一也;明浩然之氣,二也;辟楊、墨,三也;黜五霸而尊三王,四也。是四者,發孔氏之所未談,述《六經》之所不載,遏邪說于橫流,啟人心于方惑,則余之所謂卓然建明者,此其尤盛者乎?”(《宋元學案》卷四○)寥寥數語,卻將《孟子》精要概述無疑。
歷史上有許多人對孟子及《孟子》予以高度評價。趙岐說:“帝王公侯遵之,則可以致隆平,頌清廟。卿、大夫、士蹈之,則可以尊君父,立忠信。守志厲操者儀之,則可以崇高節,抗浮云。”(《孟子注疏》)上至帝王,下到士人,處在不同地位的人都能從《孟子》中獲益。唐代韓愈提出“道統”概念,認為孟子是直承堯、舜、禹、湯、文、武、周、孔的繼承人:“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韓愈文集匯校箋注》卷一)在宋朝,理學家繼承發揚“道統”思想,到處宣揚孟子,歐陽修提出“所謂道者,乃圣人之道也……孔子之后,唯孟軻最知道”(《歐陽修詩文集校箋》卷四七)。
可以說,孟子在弘揚傳承孔子之道方面貢獻最大,因其思想不斷受到推崇,在漢代便已有“孔孟”并稱的記載,馮友蘭先生更是如此評價孔孟二圣在中國歷史中的地位:“孔子在中國歷史中之地位,如蘇格拉底之在西洋歷史,孟子在中國歷史中之地位,如柏拉圖之在西洋歷史。”(《中國哲學史》第六章)
“我善養吾浩然之氣”的價值意蘊
“浩然之氣”作為孟子最為重要的思想之一,是民族精神的代表之氣,鼓舞了從古至今無數仁人志士為心中的理想而奮斗,已經成為傳統文化的精髓。孟子正是在借鑒孔子“血氣三戒說”思想的基礎上,以“義”來戒除血氣中的欲望,繼承并豐富其內涵,從而創造了“浩然之氣”思想,并且從勇和志角度探討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孟子·公孫丑上》)“浩然之氣”的內涵首先體現在大勇。“浩然之氣”是受到具有省思功能的道德本心支配、引導的“義理”之氣,是受心志支配的大勇之氣,體現為至大至剛,表現在氣上呈現出巨大的精神力量與高尚的品質,可通過充盈內心,積極修養道德品格,繼而達到人格上的堅毅與剛強。孟子在講何謂“浩然之氣”時說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孟子·公孫丑上》)孟子認為,“浩然之氣”需要“義”與“道”來相互配合,沒有“義”與“道”的配合則失去力量。“配義與道”包含“義”與“道”兩種道德準則,符合“義”的基礎上來追求“道”,“浩然之氣”才成為立身行事之準則。
“浩然之氣”是孟子學說的重要組成部分,從誕生之初就是基于道德而立論。浩然之氣是君子至大至剛的昂揚正氣,是以天下為己任、擔當社會道義、無所畏懼的氣魄與勇氣,是品質上的堅毅剛強,精神上的不屈不撓,天地之間的光明磊落,是內在德性與最高道德準則的協調融合,是人間偉大的人格精神之美。“浩然之氣”有助于公民提升個人道德修養,激勵人民齊心協力攻堅克難,增強社會公德,提升價值認同。“浩然之氣”所蘊含的現代價值,與當下國家所提倡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具有相同的目標。
“講仁愛”“重民本”的時代價值
孟子繼承夏商周時期“重民”思想和孔子“仁愛”理念,承繼儒家道統,將人性論作為治國理政的邏輯基礎,從人性善的本原性與內在性的角度對賢人治理、禮樂制度的合法性進行論證,凸顯了以德配位、禮樂感化的重要性,并構建了善、法并行的王道政治,形成“講仁愛”“重民本”思想,并將之作為治國安邦及中華民族獨具特色的治國思想,彰顯人民的主權與以政為民的執政理念,建構了以民為本的完善的“仁政”體系,闡明了賢人政治、禮樂教化所蘊含的終極關懷與應然態勢。“民貴君輕”(參《孟子·盡心下》)、“制民之產”“謹庠序之教”“推恩于民”(參《孟子·梁惠王上》)等思想為我國民主政治制度的形成提供思想資源。孟子重視民生,主張“制民之產”“輕徭薄賦”“使民以時”,在經濟上要“富民”“惠民”。在保證民眾有必要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的同時,孟子主張為人君者要“謹庠序之教”“明人倫”,重視教育教化。在治道探索中,孟子主張為君者要“推恩于民”,使民“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國家才會穩定發展。這一思想對建立完善社會保障制度、關心幫助社會中的弱勢群體具有重要參考價值。社會保障是“平衡器”“助推器”“穩定器”,可以調節社會成員的收入分配,縮小不同社會成員在收入上的差距,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有效防止消費結構的不平衡導致的經濟波動,實現科學發展,為勞動者提供各種風險保障,發揮維護社會穩定的功能。
“謹庠序之教”對德育的重要啟示
孟子在強調“保民”“養民”的基礎上又提出“教民”,即“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為君者要重視學校教育,宣傳孝悌倫理道德,以德育教化來培養民眾的道德品質。“性善論”是孟子思想的核心,也是孟子德育思想的基礎,孟子認為人與生俱來就有“善”,人皆有向善的可能,這是人可以被教化的前提。繼“性善論”后,孟子提出四心:“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告子上》)人與生俱來的四心是四德的四端,通過存養便可達到四德。孟子德育思想以仁義禮智四德為內容,以培養明人倫的民眾和擁有大丈夫人格的君子為目標,最終實現社會的和諧穩定。孟子特別重視德育,曾針對道德教育的起源及內容、方法等方面做過系統性詮釋,由此豐富了儒家的德育思想,為中華民族提供了道德基礎,更對加強社會主義道德建設具有重要借鑒價值。當今社會,構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加強人民群眾的道德教育,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重點任務。孟子的德育觀符合新時期社會道德建設的現實需要,他將“謹庠序之教”作為仁政的核心內容,對激勵普通人成圣成賢,培養積極向善、勇于奉獻的社會風氣,構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推動人類全面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盡心”“知性”“知天”的生命倫理及價值
孟子對生命倫理的思考基于性與命具有同一性的詮釋。孟子之天具有濃郁的倫理特性,決定了人之作為天之“在世形式”的本質特性。他提出了一整套心性論,只有善才能證明和成就人自身,而非單純說人性向善,這觸及人之生命的本質及其存在價值。孟子認為“天命”是人之存在的根本因素,人生命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不在于挑戰天命的權威,而在于尋求個體與天命在終極意義上的一致。他突破了傳統的天人關系,用“反身而誠”等方式來思考生命的本質問題,構筑了其自身頗具“生命”特色的哲學體系。在孟子那里,人自身具含天性之質,人是天之意志在現世的具體呈現。“吾性自足”,每個人心中皆具“天之性”,即“仁義禮智”。只有“發明”本心,推己及人,生命價值和存在意義方能有所著落。對于上天所賦予的“仁義禮智之性”,作為道德主體的人應當積極開顯之,并將人性之善圓潤落實,以此塑造為個體具象的仁義禮智等道德品質,人亦因此得以上通終極意義上的天命。
鄒城孟廟
在此意義上,精神生命成為人的本真生命,肉體生命長短反而要退居其次了。對個體來說,能“盡道”而終成了一件幸事。在此種認識與修養之下,人需要自覺權衡肉體生命與精神生命之價值,使得人們面對生死問題時可以超然灑脫,做到“舍生取義”。而“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司馬遷《報任少卿書》),針對生命之用所做出的最終抉擇,體現了個體對天道、性命的深刻領悟、欣賞與落實,正所謂“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孟子·盡心上》)。如何來彰顯生命的活力,凸顯精神生命的最大意義?孟子提出了著名的“養氣論”,指導世人打破軀殼,突破自然生命的極限,以“浩然之氣”涵養之,充實之。正因有了個體生命常存“浩然之氣”,故反而愈能笑看云卷云舒,可以對人世間所有的事情泰然處之,即“萬物皆備于我矣”(《孟子·盡心上》)。孟子不僅在道德層面維護了人的“主體自由”,而且在實踐中強調人何以“順性”“立命”,由此塑造了孟子“性命攸關”的生命倫理思想。“人皆可以為堯舜。”(《孟子·告子下》)在中國哲學思想史上,孟子大概是試圖為論證人類自身存在“高貴”“光榮”尋找依據的第一人。其生命倫理思想對個體生命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及塑造良好的社會風氣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總之,孟子思想歷久彌新,挖掘孟子思想的當代價值,對我國經濟民生、道德教育、社會保障等各項方針政策的制定都有借鑒價值,對構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實現社會和諧穩定及長遠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作者:陳曉霞,尼山世界儒學中心孟子研究院黨委書記、院長、研究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為國內多所高等院校特聘教授。長期致力于歷史文化、儒學發展史、文化產業發展、青少年教育研究,尤長于傳統文化的現代化研究。主持20余項國家、省、市社科規劃項目,出版《新時代傳統文化創新性發展研究》《社會道德風尚研究—以鄉村振興戰略為視角》《跟著孔子去游學》《游學三孔》等12部專著,在《人民日報》《中國行政參閱》(新華社)《光明日報》《孔子研究》《理論學刊》等報刊發表學術論文及文學作品100余篇,多項成果獲國家、省、市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