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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奎鳳:“一二三四五”蘊含體現中國哲學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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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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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哲學內在于中國思想文化與中國漢字之中,一定意義上,我們從任何一個漢字都可以引出、說出一套中國的哲學。而這其中,中國的數字“一二三四五”又特別蘊含、體現著中國哲學的韻味。

一”在中國哲學,可以說即是本體,也是工夫。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這里“一”就是存在的本體,也是宇宙的本根。“一”是道,是太極,是事物的整體性所在。人與整個存在渾融不分、主客完全合一的狀態,是“大一”、大太極;每個個體的整體統一性,是“小一”,是“小太極”。宋儒朱熹所說“統體一太極”,就是“大一”;“物物一太極”就是“小一”。由此也可以引出“一多”關系問題??鬃诱f“吾道一以貫之”,認為自己并非僅僅是靠著多學和博聞強記,而是有“一”之本體為主線來貫通這些經驗知識。孔子又說自己“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此“上達”即通達天道,是德性和精神境界的升華,也可以說即是“一貫”,“下學”即經驗知識的積累。“一多”關系后來成為中國哲學發展的一條主線,“理一分殊”,一在多中、多中有一,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共相寓于殊相之中,一般即在特殊之中,這些說法都非常典型地體現了中國哲學的實踐智慧和人生智慧。在政治上,中國人始終有著“大一統”的追求,“大一統”體現著中國思想文化的核心精神。哲學本體之“一”在政治上的體現就是要弘揚主旋律、要集中統一領導,而“大一統”包含著豐富的多樣性和創造創新活力,有著堅實的群眾基礎,是建立在廣泛民主基礎之上,就是說“一”中有“多”。

“一”也是工夫。作為工夫的“一”,起源甚早,《尚書·大禹謨》中就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里“惟一”就是修身的工夫?!渡袝?middot;咸有一德》說“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德。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兇”,這里“一德”就是說德性很純粹、專一,相反就是二三其德、反復無常。“一”就是內心精誠的狀態,后來,宋儒程頤在論主敬修養時就強調“主一無適”。“一”是一心一意、全心全意,是內心純白的狀態,這樣的“一心”,才能合于本體之“一”、道。一心,也就是“直心”和心安的狀態,內心沒有彎曲,沒有忐忑不安,沒有患得患失,坦坦蕩蕩、豁達開朗,中國佛教禪宗由此也強調“直心是道場”。

“二”是陰陽層面,俗話說“一分為二”。老子說“一生二”,《易傳》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一是整體不分,二就是要有分別性,有高低上下、陰陽雌雄。一是統一,二是對立。辯證法講對立統一規律,一定意義上就是說一與二(兩)的辯證關系。對此,中國哲學有深刻揭示。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北宋張載所說“一故神,兩故化”,他講“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辯證法講矛盾(兩)是事物發展的動力,張載更多強調“一”“神”是事物變化的動力。實際上,“一”“兩”不能割裂開來,一與兩也是一種體用關系,體在用中,用必有其體。宋儒邵雍先天八卦圖、六十四卦圖,照朱熹的理解,就是按照一分為二的方法不斷切下去生成的,先天卦序也符合二進制的原則。一是奇書,二是偶數;一是天,二是地。“一”是整體不分,“二”是分析精神。人的理性一定意義上是建立在分析、分辨的基礎上。分析是鑿破混沌,對事物進行條分縷析。如果說科學更多重視“二”、分析,那么,宗教更重視“一”。“二”是科學認識的基礎,一定意義上也是人生煩惱的根源,所以佛教就講“大千世界,不二法門”。就儒家來說,禮樂教化,禮是建立在等級、分的基礎上,而樂則強調合同、和諧統一,禮與樂、理性與情感需要互補。

“三”怎么講呢?老子說“三生萬物”,《易傳》由兩儀直接過渡到四象,不講“三”。實際上,“三”在中國哲學也非常特殊、別有深意。老子的“三”,歷代眾說紛紜,有種說法認為是指陰陽與沖氣(和氣)加在一起。其實,張載“一故神,兩故化”之說,神化、體用合在一起也就是“三”。本體是一,現象是二,合起來是“三”。明末方以智大談圓三點,應該說這也可以結合張載神化之說來理解。當代學者龐樸先生講“一分為三”,善惡是非之間不是機械地非此即彼,而是存在混雜的中間狀態,這是社會人生的常態。這些說法都突顯了“三”的思想意義。中國文化也常講“天地人”三才之道。我們這里想特別指出“三”在中國哲學里的另一種深意。在古典世界的表述中,一般說是天地陰陽和合產生萬物,實際上在先秦還有一種“三生萬物”的生物觀?!稑b梁傳·莊公三年》說“獨陰不生,獨陽不生,獨天不生,三合然后生”,這里明確提出一種“三生”生物觀,即“陰”“陽”“天”,陰陽這里其實也就是指陰陽父母?!冻o·天問》“陰陽三合,何本何化”,當是本此而言。顯然,這里“天”非簡單的陰陽之“和”,而是一種獨立甚至超越陰陽之上更為神圣的存在。“三合”生物觀也見于《文子》《淮南子》等文獻,如《文子·精誠篇》說“陰陽四時非生萬物也,雨露時降非養草木也,神明接,陰陽和,萬物生矣”。類似的,《淮南子·泰族訓》也說“故陰陽四時,非生萬物也;雨露時降,非養草木也。神明接,陰陽和,而萬物生矣”。顯然,“神明接,陰陽和”也是一種“三合而生”的生物模式,與《榖梁傳》是一致的,“神明”相當于“天”。當然,就思想的豐富性而言,“神明接,陰陽和”比《榖梁傳》所言要更為精細。“陰陽和”有老子“沖氣以為和”的意思,“神明”直接揭示了一種靈魂性、神性存在。近代康有為就非常重視《榖梁傳》這種“三合而后生”的說法,他由此來闡發孔子儒學的優越性,儒家既重視“天”、人的靈魂、精神向度,也重視身體、父母的向度。

“四”在中國哲學中也非常重要。《周易·乾》卦辭“元亨利貞”,后世據此發揮很多,以元亨利貞與春夏秋冬、仁禮義智、喜樂怒哀、木火金水對應,以此來表達天人合一的思想。如漢儒董仲舒說:“天亦有喜怒之氣、哀樂之心,與人相副。以類合之,天人一也。春,喜氣也,故生;秋,怒氣也,故殺;夏,樂氣也,故養;冬,哀氣也,故藏。四者天人同有之。”(《春秋繁露·陰陽義》)宋儒朱熹有《元亨利貞說》,認為“元亨利貞,性也;生長收藏,情也;以元生,以亨長,以利收,以貞藏者,心也。仁義禮智,性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以仁愛,以義惡,以禮讓,以智知者,心也。性者,心之理也;情者,心之用也;心者,性情之主也”。“生長收藏”就是春夏秋冬,這是天之四情,對應人之四情“惻隱、辭讓、羞惡、是非”。元亨利貞是天之性,與人之性仁禮義智對應,天之心對應人之心。朱熹這里著重表達了心統性情的思想,在天在人皆是如此。就純粹數字“四”而言,北宋邵雍以四為體數、三為用數,在他的思想中,日月星辰、水火土石、春夏秋冬、皇帝王伯,乃至《易》《書》《詩》《春秋》等均以“四”為結構作了對應。

“五”就是五行。“五行”之說淵源甚早,《尚書·洪范》講箕子向武王陳述九疇之說,其中有四疇都與“五”有關,第一疇五行是水火木金土;第二疇講“五事”:“貌、言、視、聽、思”;第四疇“五紀”:“歲、月、日、星辰、歷數”;第九疇講到“五福”:“壽、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中國古人喜歡以“五”來對事物進行概況,如說五聲、五色、五味、五常、五典、五教、五帝、五霸等等。老子講“三生萬物”,不講五行;《易傳》由太極、陰陽、四象到八卦,是二分的模式,也不講五行。《黃帝內經》從醫學的角度大談陰陽五行,中醫論“五行”內容非常豐富。北宋周敦頤《太極圖說》由太極、陰陽,接著就講五行,“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除陰陽五行、“二”“五”并論外,“三”與“五”也常關聯在一起,《詩經》中說“嘒彼小星,三五在東”,《易傳》說“參(三)伍(五)以變,錯綜其數”,以至于中國文化中常說“三皇五帝”“三綱五常”等。

萬物有理、有氣、有“數”,明儒來知德說“主宰者理,流行者氣,對待者數”,“數”在中國哲學有著特殊意義。中國更有一套獨特而神秘的術數學,本文只是從哲學的角度對“一二三四五”作一淺談。當然,“六七八九”我們也可以去談一些哲理,特別是“八”和“九”,《周易》八卦以八為基數,八八六十四,而《洪范》以九為基數,九九八十一,古人對此也多有討論。

 

作者:翟奎鳳,系南京大學哲學學院教授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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